中秋假期，我和小魔、新雨约钓太泾河（化名）；本来约在了首日，结果一查天气，大雨；次日依然。商量后，便改为末天。约定了碰面的地方，在黑夜刚去，黎明初来时，三人聚拢到一起，彼此打过招呼，上车出发了。一路上引擎轰鸣，迫不及待的想要领略那晃荡着记忆的碧水微澜的韵味了。
太泾河的鱼，比天塘、斤塘的要好，比一般放养浜的要好，比一些污染了的野河也要好。这几处的鱼，不是觉得笨，就是看着丑，生不出十分的兴致。太泾河的鱼略有不同，不光机敏，皮毛也漂亮，格外的惹人喜爱。水里鱼种颇多，说是草、鲤、青、鲫、鳊、鲢、颡一应俱全，实际上后四种鱼较为常见，前三种几乎碰不到，碰到了也是枉然，都是些陈年妖物，请不上岸的。我钟爱钓的，是其中的鲫鱼，也就是俗称的板子。钓板子最佳的时日，应在寒露过后立冬之前，这期间多为风和日丽、秋高气爽的天气，是一年中板子们食欲最强的节候。眼下还不到这个节候，但总归算是临近了，翘望了一个夏季，早已经按捺不住了。钓板子不及中大鱼时刺激，但其顽皮的习性，曼妙的身姿，足以添人欢喜。而最令人雀跃的就是连竿了。连竿是我的神往，只在钓鲫时能遇到，通常一个时段内漂未站稳，便有动作，轻点，再轻点，一味的矜持...看似永远不会出现标准的顿口或送漂。抓口的时机，完全凭感觉，感觉准了，能像变戏法似的起鱼，若是错了，免不了跑鱼，一跑一窝。所以一般除了主窝，常做好两个备窝，惊了，可以移窝，继续连竿。但也有背运的时候，几个窝轮番惊鱼。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，只能静候。静了，可以上网，可以聊天，也可以顾盼沿岸的景物——无论是深邃的天空、辽阔的田野、傍河而筑的房舍、水桥浣洗的村妇，与钢筋水泥世界里的影像是根本不同的，觉着清隽的多。加上我所见识过的清淳民风，仿佛复辟了一个避世的桃花源。于是我的内心又被除尘了。恍然间憬悟这一河水之所以牵动于我，除了鱼，实在是夹裹许多人文环境的因素了。
我们抵达时，天色已经放亮。被遮蔽了几天的日头终于破云而出，阳光洒在波面，像被揉碎了一样，显得恬静而和蔼。但边上的我们似乎无意融入这种情境，各自张罗钓前的准备了。等到开钓时，隐隐的心里一惊：红虫落家里了。那可是板子的主粮，不可缺的。在太泾河钓鲫鱼，红虫和蚯蚓是正饵，其他都不好用。为此小魔最关心我的备饵了，并特意交待：要公的，不要母的。似乎这勾引鱼类和人类的用饵是不相同的，秀色并非一定可餐。其实无非嫌弃这母的身子娇小，不易穿钩，仅此而已。然而此时连母的也没有了呢，这便像受了热的蚂蚁，团团地转了。就地取材？就近找店？好像是仅有的法子，从节约时间的一面看，前者更可行。有了主意便望向一侧的小魔——正神定气闲地穿着饵呢！过去一看，竟然是红虫，被穿在钩上来回扭动，鲜活的很呐！“山穷水尽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”。小魔的行事周密，省去我掘地的辛苦了。只是这一小盒子，够得三人分么？小魔随手摘过一片树叶，摊于地上，然后打开装有红虫的盒盖，用他的小拇指拨下两簇豆瓣大小的虫团来，又摘下一片树叶覆在上面，递与我，说道：“省着点吧，怕不够。”当然是不够的，只是疏忽在己，不好说什么，便从喉咙里机械地发出了“噢”的一声。回到钓位，也往钩上穿了一根红虫，希望用它能交换一条鱼，可是钩上红虫都死透了，也没见来咬食。这时听见边上有上鱼的动静，以为是小魔的先拔头筹，细瞧，原来新雨开竿中鱼了。鱼不大，也不算小，可以勉强称为板子。他朝向我时，看的出，他的欢悦是由内至外的，溢于脸上的笑是真实的，纯朴的。只是经了河风的吹拂，飘荡到我眼里时，已散着俊逸了。于是我被感染了，触动了，就像自己得鱼了一样，替他高兴着。 我和新雨的相识也在网上，要比小魔早一年。因为他每在午夜给我回帖，文辞优美，所以印象特别深刻。那时虽然有心结交，但碍于唐突，终究没能遂愿。后来我进了“渔乐堂”，须招贤纳士，便将他请了过来。他大概有些怕生，几乎不在群里说话，我也不知道缘由，所以为的，就是他过于谨慎，担心言辞上差错，而难以为情了。再后来，与他水边偶遇，一番交流，豁然明白了：他在一家大企业做内刊编辑，整天有审不完也写不尽的文稿，经常忙碌到深夜，待停下来，已是别人的梦乡时间了。他自嘲地说，这忙碌是天赐的，因为妻儿不在身边，一旦闲下来，思愁是无穷的。但总有闲的时候，好比节假日，这时间，他是可以支配的，但喜好不广，又不肯荒度，于是拾起钓竿，重走钓鱼路了。 他钓鱼从不去鱼塘，放养的也不去，只是野钓。所以每次来太泾河，都不敢邀他，怕他为难。这回是小魔提出，要叫上新雨，于是试了试，没料他就爽快地应了。但在来的路上，仍旧顾虑的，担心他钓不好，虽然或许他不介意，但我会愧疚的。幸好他很快上了鱼，又接着连了几竿，总算如释重负。然而我的竿下却清静极了，鱼星都不见，浮漂躺在水上如睡去了一般。但我不觉得焦灼，很泰然的面对着，甚至都不想改变，这是连我自己也不懂的了。另有不懂的，就是小魔的沉默了。他一沉默，就知道他没收获，上鱼时可不是这样。照理说，偷师由来已久，快以大师自居了，所处的水平不该与我同等的。我装着不解的样子，瞥了他一眼，他回我一个眼神，顺带着咕哝了一句，却不曾听清说了什么；新雨的听力比我好，告诉我他说的是：后来居上！我觉着这有几分嘴硬了，便在内心笑了起来。收回目光时，又被惊了一跳，我的浮漂醒来了，波动了。 浮漂照例动得轻微，停停点点，不下死口。一等，再等，终于把我等得火了，便猛地一提竿，忖思着八成能钩上的吧。然而除了一瞬间的妙力，什么也没有。太泾河的鲫鱼就是这样刁滑，越大越滑。初钓，以为是气候不适造就的，来多了，便知这是早已成了性的东西。或许是为了平衡的吧。再下竿时，浮漂照样动了。看来鱼群并没有惊到，或者为果腹铤而走险了，我闪过一丝得意。也终于下了决定，和它比比耐性，务必妥妥帖帖将它弄了上来。鱼仍在试探着，料它一定自以为很聪明，“吞吞吐吐”间，便能将饵食安全地吃了去。但它总是愚蠢的，尤其相对人来说。自作聪明的结果是危险的，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是屡见不鲜了。历时数亿年的进化史，大多以为自己聪明的生物，都已经绝迹，或正要绝迹。个中原因，也在于此了。试探了几下，漂停住了，转而横向移动着；我知道这时算是吃牢了，于是又猛地一提竿，没等鱼划出弧线，甚至还没有挣扎，便失去家园，到了岸上。鱼大约有二两余，小角色，它的父辈和祖辈才是我的目标。第三竿下去，稍事平静，漂就动了。而且与之前是不同的，爽脆得多，摇晃了两下就朝水中没了去。提竿上来，只见一个乌黄的物体，确是黄颡了。它好像很不服气，大嘴死咬住鱼钩，发出“嘎嘎”的抗议。我是不大喜欢这种鱼的，不说它的貌凶、体腥，就是每回替它解钩的费劲，也足令人生厌。但有人厌总也有人爱的；小魔跨步过来，挨近我，把钩掉进我的窝里，说：“你钓你的板子，我来收拾黄颡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，表情是淡定的，因为早已不是第一次，司空见惯了的。我自然也不会计较，谁钓不都是钓么，但烧香赶出和尚是不成的！我的窝子边上有一排枝杈，本来离着两个巴掌的间距，但他越逼越近，连着逼我缠掉了两付线组。他倒是很慷慨，说：“线组我有...我有。”但我没法容忍，便撵着他回去，起初还不肯，新雨帮着说了话，他才悻悻地走了。我的心立刻轻松了，笃定着再钓，然而这时候的鱼口，却静了。 静了不晓得多久，觉着回去拿红虫的时间也有了。期间小魔上鱼了，新雨连蟹也起了。只有我，又是风景的欣赏者。因为实在辟不出好位置，便只好死守一窝了。以往钓桥头，位置是多些的，碰到死窝，扛着竿，换一处便是。但这里更出鱼，依据是一位老法师（搂猫的师傅）一次爆了两桶。有一回，我求证老板，他认真地笑了，说道：“那老先生钓了有三十来斤，了不得！”之后我放弃了每来必钓的桥头，沿着老法师的足迹，落位于此。第一钓，马马虎虎，也不算差，但那时初夏，寻思着秋冬会好些。于是在觉着了秋意，便急着来了。带着很浓的希望来的！因为隔日做了一梦，梦见自己也钓了两桶。我把梦说与小魔听了，他说梦是反的。起初不愿信，但眼下出了奇的静，大概这梦的确是反的了。除了梦，天气预报也应是反的，明明报的阴天，阳光确是夏日般的炽烈，惹得附近的秋蝉长鸣不歇，都觉得刺耳了。同样刺耳的就是小魔的调门了，大约因为竿竿见鱼的缘故吧，觉得将要兑现“后来居上”许诺，甚是得意了。为什么许诺是可以兑现的呢？！那我也许一个好了，尽管时间已经不多了...过了三点，真就有了一口。照旧是轻轻地点，轻轻地点，然后横向的缓移。扬竿而起，鱼像飞起的一团雪，耀了我的眼睛；掂了掂鱼，觉得不足二两，但于我已是很称意了，板子，或许跟那梦见的两桶鱼一样，唯有可遇。心态松了，鱼也奇怪的来了，一支烟的功夫，又上了两条。顿时，觉着秋蝉的鸣叫变得动听了，周围的景色也为之清艳了。想不到在弩末的钓时里，竟能连到竿了，美哉！这样持续了一阵，终于恢复静了，该是一静到底了。于是照例玩手机，看见群里有询问我们的消息，便上传了鱼照，好歹有些数的，不至难堪吧；但群里有几位专钓大鱼的大师，而且越钓越大，几乎要成为大神了。在他们眼里，对这些“小瓜子”，怕是十分不屑的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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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6-09-19 13:23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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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6-09-19 16:20:09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