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神钓》第六章 长篇小说--六盘水小新

寒江蓑翁

《神钓》第六章 长篇小说--六盘水小新

“那不见得，”她反驳说：“谈一些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，不是很有意思吗？比如爱情啊，婚姻合同制啊，第三者到底应该得铜牌还是得金牌这样的话题，都挺有意思。”她说着跷起二郎腿，我发现她的腿比她的话要美妙得多，那两条丰腴柔滑的腿漂亮得使人伤心，我不无感伤地对她说：“我现在对一切都不感兴趣，除非钓鱼。”

“钓鱼？”她惊呼一声，瞪圆两眼惊恐地望着我说：“千万别说钓鱼，我父亲钓鱼都要钓疯了。”

“你父亲？”我惊奇地问，“他很会钓鱼吗？他在哪儿？”

“别提他。”刘玲摇了摇头，乞怜般地说，“他如今除了钓鱼，别的全都不清楚了，别提他，别提钓鱼，好吗？”

才走进学校，忽然看见学校食堂门口窜过一条人影，我吓了一跳，忙拧亮电筒直照过去，喝问道：“谁？”

那人影猛地顿住，侧过头望望这边，我一看面孔，原来是管理员老魏。我随便地问了句：“这么晚了，还没睡啊？”

“没、没睡、睡不着，去看看、看看鱼塘，怕有人偷鱼。”老魏结结巴巴地说着，急急忙忙走掉了。

我心想：“这老魏，难怪他鱼养得好，敢情连觉都不睡了，要把小命都搭在鱼塘上怎地？”
转眼又几个星期过去了，不知不觉已入了深秋季节，掐指一算，来江寨中学已将近四个月。我已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，对一切都习以为常了，和大学同学们的通信也终于停止，不再关心外面的世界，从前许多曾激动过我的人和事也已逐渐被淡忘，这样反面更好，且让每一个人都拥有一块宁馨的角落，在这块角落里吃饭拉屎睡觉过日子，或打牌或钓鱼修身养性，或作梦或聊天，正应了“达则兼济天下，穷则独善其身”的古铭，岂不美哉美亦妙也乎哉？

刘玲没再来找过我，这正中本人下怀。现在除了清静，我什么都不想要，我知道清静是一个难得的境界，万般苦恼皆可消于虚静，实为除五根灭六欲的绝妙法道。尽管江老儿一再来干扰我，说他几乎天天都在学校里遇见“江水英”，有两次他看见她和汪清亮在一起挽臂徐行，但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重要，更何况消息是出自江老儿之口，要想在我心中鼓起一丝微波细澜是极其困难的。

大体看来，江寨乡一切如故，街市太平，百姓安生，偶闻狗吠鸡鸣，平添几分野趣。只有一个现象特别反常，那就是眼看节气就要立冬。天气却依然很热。叶开明就此发表见解，认为是太阳表层爆炸的缘故，可报纸上好像没有登载这方面的消息，叶开明说也许已经登载过了，只是我们没有看到而已。在江寨中学，除了《人民日报》外，好像再没有别的报纸，而《人民日报》向来只和假太阳有关，和真太阳倒没有什么相干。

江老儿对天气的反常持不同看法，他认为这和近来附近一带的旧坟屡屡被扒窃很有关系，这种缺德的行为冒犯了当地神灵。天气炎热是一个凶兆，老天要收人。

客观地说，我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无甚兴趣，惟独对钓鱼越来越痴迷，实可谓“任凭风浪起，稳坐钓鱼台”。我的钓术长进极快，这无疑是得益于名师指点。为了钓鱼，我几乎跑遍了附近许多乡村每一处有水的地方，卓越的钓术使我名声大振，遐迩尽知。钓鱼圈子里的人说我大有“青出于蓝”之热，老林头也暗自称赞，偷偷和县钓术协会的负责人通了口气，有意推荐我去参加下一度全县钓鱼比赛，更有甚者索性称我做“钓鱼第二”。

老林头可能由于健康缘故，每日在家中幽居调养，极少外出钓鱼，这样一来更突出了我的地位，我似乎是做为老林头的化身出没在湖水鱼塘之间，平空被镀上一层眩目的传奇色彩。在江寨中学，几个喜欢钓鱼的同事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，连自视钓术很高的汪清亮对我也刮目相看，只有对钓鱼知解甚浅、对吃鱼博大精深的叶开明不以为然，说我的钓术还差得远。

这天傍晚我从水牛湾钓鱼回来，临近江寨乡的时候夕阳正红，沉甸甸的鱼篓勒得我左肩生疼，可总是勒不住我的惬意，我脚步轻捷地登上一个小土坡，沿着一道黄泥小路拐个斜弯，打算抄近路回江寨。

我刚走完弯道，突然看见一个老头正在一口傍山水塘边垂钓，心里不禁打个闪儿，连连称奇，不觉停住了脚步，打算瞅个究竟。

我之所以要感到奇怪是有理由的，因为我对这一带的水塘十分熟悉，可以说是了如指掌，几乎每一道塘坝上都留有我的脚印。老头垂钓的这口塘是一口野塘，我来钓过几次，极少有鱼上钩，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钓鱼，除非他想白耗时间。按理说，附近一带喜欢钓鱼的人，互相之间一般都有些熟识，可细看这老头却面生得很，我想他大概是打远村来的，不知道这口塘的情况，就走上前去，想要把这口塘的底细告诉他，免得他空耗着。

走近他身边，正想开口说话，可话音未吐，不觉猛然又是一惊：我发现老头儿竟是个“鸡爪疯”，他十根残废的手指全都蜷缩着，两手不停地、剧烈地抖动，活像两只鸡爪。一根断了梢的平头钓竿牢牢地绑在他的右臂上，脚边摆着一只生绣的小洋铁桶，里面有半桶滑水和四尾两寸来长的小鱼。我心里一阵难受，不忍心看他硬撑着钓下去，老人大部有一种硬撑着的顽固心理。我说：“老师傅，这是口野塘，可能没什么鱼。”没想到老头儿头不抬眼不翻，怒气冲冲地冒出一句：“你懂个屁！”

我陡然遭他一句抢白，虽讨了个没趣，心中却也不以为忤。天下怪僻的老头本来就多。更何况是一个晒了一天太阳只钓到几尾小鱼的老头呢？我笑了一笑，接着说：“就算钓着了，也是几条小鱼，拿来干嘛？再说，要钓小鱼，你的钓竿儿也不好使呀。”

“你懂个屁！”老头儿又低吼一声，面孔开始发紫，我想这老头可真是固执到了家，本想一走了之，可出于好心，忍不住还是说：“依我看，你站的位置好象也不太对，现在虽然已经立冬，可天气还是很热，按照‘阴钓阳、阳钓阴’的道理，你应该找一个阴凉的地方下钩，说不定还能碰上几条大点的……”

我的话还没说完，老头儿突然一甩右臂，硬愣愣从水中提起一条斤把重的鲤鱼，他哆嗦着左手艰难地把鱼退下钩，幽幽叹了一口气，接着一扬手，“扑通”一声把鱼丢回塘里去，然后仰起头呆呆地望着行将落山的夕阳出神。

我被他这稀奇古怪的举动弄傻了，正想问话，老头儿突然转过脸，用黄浊的眼睛看了看我，又朝我的钓竿儿扫了两眼，紧皱眉头，若有所思，歇了一会儿才猝然说道：“按说有湘妃竹实心钓竿儿的人，对钓鱼多少应该有点道行，你怎么尽说外行话？你那‘阴钓阳、阳钓阴’的道理，是谁胡诌给你听的？”

“江寨药店的老林头，不知你认不认识。”我一下子被“鸡爪疯”老头那高深莫测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有点儿发虚，赶紧把真正的“神钓”抬出来，给自己壮壮胆。

老头儿听了，满脸的皱纹顿时加深了许多，紧紧挤在一起，他摇了摇头说：“差矣，差矣！此人钓道甚浅，却好为人师，在误人子弟。”

我心中猛然一凛，暗忖八成是遇上高人了。这老头儿刚才一连两句：“你懂个屁”，转眼间又满口文雅词句，看来绝非一般乡村野老。我顿了一顿。试探着说：“可是……老林头是公认的全省第一神钓啊。”

“放屁！”老头儿勃然大怒，两只手抽搐得更厉害。他咽下一口唾沫，接着说：“你懂不懂，钓鱼共分五个境界：谓之盗钓、平钓、正钓、道钓、神钓或魔钓。

“所谓盗钓，即在无人看管时从家塘里偷钓几条，是为最低境界；

“所谓平钓，即在多鱼处抛钩得鱼，技巧略高，是为第二境界，你就属于这一境界；

“所谓正钓，是精通钓术，讲究器具，定性尚强，经验尚丰，能于多鱼处频频得鱼，是为第三境界，老林头即处于此境界上；

“所谓道钓，即无视器具优劣，鱼稀鱼众，于无人钓处下钩，得稀罕名贵之鱼，是为第四境界；

“所谓神钓或魔钓，即钓者天目开明，能洞透水底，见鱼下钩，指鱼上岸，是为最高境界。至于神钓与魔钓孰高孰低，实难断定，虽有‘人佛境易，入魔界难’之说，但魔者癫狂，神者明慧，舍明慧而取癫狂，也实在难说得通。”

老头儿一番话犹如惊雷贯耳，骇得我大汗淋漓、呆若木鸡。我做梦也想不到钓鱼居然还有如此渊博玄奥之洞天。我舐了舐干燥的嘴唇，迟疑地问：“这样说来，你算是第四境界的‘道钓’，对不对？”

“不错！”老头儿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
“那……”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小桥上看见的那个极瘦极小的钓者，忙问道：“能在江寨乡那条小河里夜钓的人，算是哪一个境界呢？”

老头的眉头朝上一耸，惊疑地问：“你见过？还是耳闻？”

“见过一回，就在前不几天。”我点了点头说。
“怪哉，怪哉！”老头儿焦躁地扭了扭脖子，想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你在一个月之内遇见我，又看见了那个极少有人见过的老太婆，可算是机缘不浅，目后大有指望。我告诉你，在小河里夜钓的是个鬼老太婆，恐怕就要过九十岁了，叫黄颡老太。她一辈子都在那条小河沟里钓鱼，每天晚上能钓二十来斤黄颡鱼，能在鱼稀处得鱼，极不容易，她也算道钓，现在能和我一比高低的，恐怕只有她。”

“那么神钓呢？这一带有没有？”我问。

“恐怕还没有。”老头儿脸色严峻，神情恍惚地说。

“真正的神钓，几百年只出一个。”

“没想到钓鱼之中竟有如此玄奥神奇的东西，我可真是井底之蛙了。”我无比感慨地叹道。

“钓鱼原本就有说不完的玄奥。”老头儿说，“单这‘阴钓阳，阳钓阴’的道理，就很难说清，所谓‘阴阳’之说，并非指水温高低，而是指地气寒暖。向来乾为阳，坤为阴；男为阳，女为阴；心为阳，肾为阴；背为阳，腹为阴。居于山背之水塘,谓之阳水塘,其中游鱼性属纯阳,喜阴,适合弱年迈阴盛者垂钓,是谓‘阴钓阳‘；居于山腹之水塘，谓之阴水塘，其中游鱼性属柔阴，喜阳，适合体健年轻阳盛者垂钓，是谓‘阳钓阴’。

“至于选位，则另有讲究，须依十二地支与伏羲八卦来推定，先看风水，按龙脉走向先定下方塘之坎位，以此可推出寅时钓乾位，已时钓艮位，申时钓震位，玄时钓离位，辰时钓……”老头儿连珠般说到一半，突然停住，翘首面天，目光涣散，满脸困苦之色，似在极力回想什么，可又苦于想不起来。他嘴唇不住地抽动，双手抽搐不止，好长时间才释然吐出一口浊气，缓过神来，他转身看了看小铁桶里的几尾小鱼，面上忧容稍减，我心机甫然一动，忙问： “老师傅，这种小鱼儿莫非也很有讲究？”

“那当然！这叫舍利灵鱼，据说是佛祖释迦牟尼的遗骨幻变而成，连食十二条舍利灵鱼，可治天下百病，我就是为了治这‘鸡爪病’的毛病，专来钓这种鱼的。”老头儿一边说着，一边从右臂上解下钓竿儿，我听他说得玄，低头仔细观看那小鱼，果然发现此鱼非同一般，这种小鱼眼放彩色光泽，背面呈淡绿色，略带有蓝色闪光，实在少见得很。我问：“那你不是不够数吗？明天还来钓吗？”老头儿凄然一笑，悲惨地说：“这你又不懂了。此鱼每年只有一天吃食，而且日头落山之后便不再咬钩。这种鱼原来就万分稀少，再说又有谁知道哪口塘里有这种鱼？即使有，又能有几条？我今天能钓这四条，已是天大的福分，起码能让我的病势不再加重。”老头儿说着，用臂弯挽起小铁桶要走，我赶紧问：“请问师傅高姓？是哪个村的？”

“乡间野老，生为孤村人，死做荒山鬼，要姓名做甚？”老头儿说着，荷竿窝背缓缓而去。

暮色中望着老头儿孤独远去的背影，深深感慨“山外青山楼外楼”这话果然不假。接着不知怎地，肚子里蓦然涌起一股突如其来的辛酸，心想即便是钓鱼，钓到这一步田地，也不是那么好爱的。

回到学校，看到操场上乱哄哄地围了一大群人，显然有热闹事儿可看。我挤进人群踮脚翘望，看见老魏紧揪汪清亮的头发，汪清亮死抓老魏的领口，两人拼命扭打做一处，弯腰拱背如一对活虾。地上躺着一只黑皮革公文包和两尾被踩得血肉模糊的死鱼。那鱼显而易见是出自老魏的鱼塘，看来这一回老魏终于拿了个“赃”，出口恶气的时机来到。

老魏怒脸透紫，一边用力扭打，一边气咻咻地、炫耀般地大声嚷骂：“娘的！看你再赖！看你再赖！娘的臭老鼠！偷老子的鱼还想赖？当老子好惹？老子揍你个稀巴烂！”老魏说着，举起右拳在汪清亮脊背上“咚咚”砸了两捶，汪清亮的脊背被砸塌了一截，可依旧一声不吭，死死抓住老魏的领口，顽固抵抗。老魏怒吼一声，犹如晴天霹雳：“走，人赃俱在！找校长去！走！”他吼着，右手用劲一拖，汪清亮顿时打个趔趄，险此仆地。人群中有人七嘴八吞说道：“校长今天县里开会去了，几天内不得回，这事儿没人会处理。”

“校长不在，交给他老婆处理得啦，反正都一样。”

“真要那样，汪清亮就倒霉透了，校长老婆……”

接着是众人掩口而笑。
汪清亮终不是老魏的对手，时间一耗长，两手渐渐松开，垂在身前，任由老魏抓住他的头发，听凭摆布。我见他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样子，心想这人真是又可嫌又可怜，正想上去劝两句，忽听见人围外有人一声清叫：“不许打人！”

满场围观者猛一错愕，只见从人缝里卷进一条红人影，倏然斯近老魏，扬手在老魏脸上刮了一记惊天动地的耳光，惊变之下，老魏如遭五雷轰顶，顿时束手呆立像一只愣头青蛙，那红色人影一甩头一拧腰，酷似一个劫法场的江湖侠盗，一手抄住汪清亮的后腰，低声喝道：“还不快走！”说罢扶着汪清亮，分开人群，脚不沾地一溜烟去了。人群中有人氏语：“这姑娘是谁？好辣的性子。”

“听说是上庄中学的英语教师，汪清亮的未婚妻。”

我为刚才的一幕所震惊，还没转过神来，有人在我背后拉了拉我的袖口，说：“兄弟，好戏还在后头呢！你信不信？”(待续)

下一波

来看看，学习学习。

大斌

来看看。。

居然是鱼

越来越精彩，期待下回。

原来叫什么

听说您的口才不俗，今天得见果然名不虚传。